牛棚裡填詞,憶父母 |004|

張文達1980年來香港定居,在《星島日報》、《星島晚報》、《信報》、《明報》、《新報》、《良友畫報》等報章雜誌上寫專欄文章,並曾為《星島日報》撰寫社論。
他的《牛棚雜憶》以〈牛棚三闋 滿江紅〉代序。這是三個情境中填〈滿江紅〉詞令,感慨遣懷的小故事。有一段說:
「郊區夜晚,繁星滿天,人影在地。向造反派和革命群衆交代自己的各種『罪行』,已經傾囊而出,再要搜索枯腸,進行創造,實在無能爲力了。於是倚坐樹下,仰望星空,塡〈念奴嬌〉一闋以遣愁懷。」
這一首詞有幾句我能意會:
遠影濛濛煙水路,一懷離思難收。北斗當空,中宵風露,夢也為君留。田田綠葉,聲聲許我無憂。」
十年以後, 重見天日,他為詞補寫序
  一九六九年,居上海嘉定縣外崗四號橋牛棚中,其先爲鴨欄,鴨去牛來,悽然同命。 牛棚地處橋堍,小岡流水,風景不殊,楊柳堆煙,令人意遠。然禍福難名,死生未卜。嗚呼,哀哀父母,生我勞,九泉有知,必當有悔。猶憶髫齡時,吾母燈前課讀, 詩三百篇琅琅上口,始識溫柔敦厚詩之敎也之旨,因作此詞。越十載,揮淚重讀,夢耶非耶,仍不知此身之所屬也。」
憶少時母親燈下教唸詩,母親早已逝,但序言說「哀哀父母,生我勞,九泉有知,必當有悔。」很痛。我記得當年作為讀者冒昧寫信勸他說,詩三百篇溫柔敦厚,哀而不傷,請他注意不要「哀而漸傷」。
在〈牛棚三闋 滿江紅〉另一篇說到父親:
「舊體詩詞,我不過偶爾弄弄,談不到有什麼功力。家君頗擅此,但從不敎我們兄弟,他說中國詩人用健康筆調寫詩的極少,不必沉浸於此。但家庭環境的感染力極大,因此還是被縛住了,平平仄仄,哼哼唧唧,酸氣沖天。
不過,也有好處。在牛棚中,無書可讀。最高指示已背得滾瓜爛熟。毛選四卷,造反派着重命令我們細讀 一篇〈 敦促杜聿明等投降書〉,越讀越覺得自己該死。於是,在田頭幹農活時,休息時, 默唸舊詩詞以自遣,憂愁憂思中別有 一番天地在。
身在牛棚,也可神游於六合之外,〈滿江紅〉就是這樣填出來的。專政雖然嚴密,卻還不能拘心。可悲,亦復可歎。」
張文達的父親是張叔平,袓父是清末管學大臣兼各部尚書張百熙。張叔平曾任南京中央軍校政治訓練部秘書,後來移居香港,七十年代在香港去世。

張文達畢業於中央政治學校,1945年入新聞界,在上海《和平日報》、《新聞報》、《商報》任記者、編輯主任、採訪主任、特派員等職。1950年擱筆,轉入救濟總會等單位工作。他曾任書法家、佛教領袖居士趙樸初的秘書。抗戰期間,趙樸初在上海慈聯救濟戰區難民委員會任常務委員,做很多難民收容和兒童教養院等救濟工作。1950年張文達不能再當記者,轉做救濟團體的工作,我猜想有趙樸初在背後幫忙。

004  2/2/2019



參閱:《牛棚雜憶》,「豆瓣讀書」;https://m.douban.com/book/subject/4265101/

留言

  1. 张叔平是很早的中共地下党员(大约在30年代入党),是中共方面安插在顾祝同身边一个级别很高的地下党,已经大陆官方审定的《潘汉年传》证实了(张叔平即其中的“任庵先生”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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